第13章 淑妃陵冤家重聚首

瑞王坐在上座,风不语站在堂下。

两人略略寒暄了一句,瑞王便开口道:“小王方才听闻日子府中不知好歹的奴才来叨扰了风大人,是小王治下不严,风大人勿怪。”

岂止是治下不严,那奴才简直已经到了狗仗人势的地步。

风不语皮笑肉不笑:“不敢不敢,只是丢了东西心里着急罢了。”

“说起那扇子,还请风大人务必仔细查找。”

“王爷这般重视,下官自当尽力。”

“风大人忙着追捕不夜侯,照理说,小王是不该以这等琐事打扰的。只是那团扇乳母自从得了,就每日拿在手中把玩,爱不释手,片刻也不离身,就仿佛是这官印对为官之人。所以啊,东西丢了其实不打紧,小王只是怕有人拿了去冒充我瑞王府的人为非作歹。”

原来,秋月白盗扇子,是为了冒充瑞王府的人获取齐校尉的信任。这办法,倒是聪明得很。

“小王府里的那些护院,小王也清楚,等闲人可逃不过他们的眼睛。所以,小王私下揣测,那贼人莫不是不夜侯?”

“这,尚还没有证据,下官也不好断定。”

“真的是不好断定?还是这其中另有隐情?”

这话一出,风不语登时冷下脸来,道:“王爷此话是何意?难不成这一趟是专程来质问风不语与不夜侯串通一气?”

瑞王只是微微笑了一笑,道:“风大人莫要动怒,小王也不过是照章办事而已。”

能让瑞王照章办事的,天底下唯有一个人,那就是圣上。

“那么,王爷是否需要下官同王爷一同前往对质?”

“这倒是不必了。”瑞王摸了摸手上的扳指,忽然笑道:“风大人,从前的事情,提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。”

“从前的事情?”风不语故作不懂,“下官不懂,王爷指的是什么事?”

这话说完,瑞王的目光从扳指上挪到了风不语的脸上。风不语也坦然直视着瑞王,四目相对,丝毫没有躲开的意思。

末了,瑞王大笑起来:“都说藏剑馆的铁面神捕刚正不阿,如今一见,果然,果然。”

风不语的脸上也缓缓浮现出微笑:“王爷过奖了。”

沉吟了一下,瑞王道:“既然来这一趟,小王就将这件事也一并知会风大人吧,也好让大人有个准备。”

“王爷请说。”

“明天皇后娘娘将驾临东山祈福。只因这一趟为的乃是自己父亲身体安康,并非国事,兴师动众太劳民伤财,所以奏请圣上,轻装简从。”

“王爷之意,可是想从藏剑馆抽调人手护卫皇后娘娘?”

“皇后娘娘已经请了圣上的旨意,一会儿旨意就会到风大人面前。”瑞王用手拨弄着扳指,又笑道:“皇后娘娘贵为国母,不可有半点闪失。圣上的意思,是让风大人且停了追捕不夜侯的事,亲自走一趟。”

“不敢动问王爷,何时启程?”

瑞王别有深意地笑道:“一个时辰之后。”

送了瑞王离开,果然跟着圣旨就到了。

接旨之后,风不语负手在廊下踱步。

这事来得突然,瑞王一定是猜到了秋月白盗扇的意图。如此一来,帝妃陵成了陷阱,秋月白成了陷阱中的困兽。

瑞王既然已经怀疑他与秋月白的关系,那现在着人去通知秋月白,很容易被瑞王抓住把柄,届时秋月白失了他这个在朝廷里的傀儡,想翻案就更难了。

可放任秋月白身陷陷阱而袖手旁观,他亦做不到。

真是进退两难的境地啊。

转眼五月初九已到,齐校尉果然给所有的工匠都放假一天。他才走到先淑妃的陵里,就看见秋月白坐在里面的石头上,手里晃着那把黄金骨的团扇。

齐校尉赶紧迎上去,陪笑道:“姑奶奶不是回京城了?”

秋月白笑道:“半路上想起来还有件事没做,就折回来了。”

“姑奶奶忘了什么,吩咐小的一声就是,何必亲自跑这一趟呢?”齐校尉撩起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。

秋月白站起来,在陵里走了一圈,最后停在一堵墙前。

前殿看不出蹊跷,一眼就能从入口看到里面,实在没什么能藏东西的地方。但是,绕过前殿的墙,后面还有一个入口通向后殿。

“这事儿还真得我亲自跑一趟才行。”秋月白大步走过去,一把揪住齐校尉的衣领,拖着他来到后殿的入口,“开门。”

入口处是两扇石门,门下的石缝里还残留着发黑的血迹。这门后若非有机关,就是有专门守着的人。

齐校尉明知一旦开门就是死,哪里有胆子去开门?两腿一软跪在地上,浑身发抖。只听身后的秋月白疑惑地“嗯”了一声,继而抬脚踹在齐校尉后脊背上。

齐校尉仿佛一个肉球,直接撞在了门上。门被撞开,齐校尉两只手抱着头大叫一声,吓得昏死过去。

秋月白站在门口往两边瞧了一瞧,并没有人埋伏着。原本这门上有一道机簧,一旦开门,便会落下刀来,人若不防就会被砍中。可现在,这机簧被人破坏了,所以齐校尉才捡了一条命。

再向里面看,除了昏死的齐校尉之外,还横七竖八躺了五六十号人,看穿着都是工匠。

七窍流血,看样子是中了毒。

秋月白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尸体前蹲下,拔了银钗分别在尸体的咽喉,肺部和腹部刺了一下,拎起银钗端详了一下。

这毒大概是下在饭里的,好恶毒的手法,竟要将这些人赶尽杀绝。

站起身来,秋月白这才细细看了一遍后殿里的陈设。有熔铁的炉子,打铁的器具,墙边上还靠着刚打完的兵器。

后殿最里面还有一扇门,秋月白心里揣测应该是放先淑妃棺椁的地方。门口悬着一块巨石,入葬之后落下就会与外界隔绝。

将周围情形大概记在心里,秋月白将齐校尉拖到后殿最中央的甬道上,自己则坐在后殿里面那扇门前。

虽说没了人证,但这些私铸的兵器是在先淑妃的陵里发现的。而淑妃又是瑞王的生母,这陵寝也是瑞王奏请了圣上亲自监修的。无论如何,瑞王此番都脱不了干系。

外殿有脚步声,整齐划一,落地铿锵有力。

风不语调了守军一起来,是打算让这事情闹大?

秋月白站起身,才要举步,忽然又停住。

进来的人身着的乃是京畿军的铠甲,手里握着强弓,在门口分了两排,前排蹲后排站。每一个人的弓上都搭了箭,对准了里面的秋月白和齐校尉。

秋月白皱眉,盯着门口的人。他穿着金丝绣龙的锦袍,头上戴着金冠,一只手放在腰间,拇指上带了一枚玉扳指。

“瑞王?”秋月白语气中的惊讶是显而易见的。原本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,是风不语。

“原来你就是不夜侯。风大人临时有事,于是托小王带人来此。”

“你说,是风不语让你来的?”秋月白心中一沉。

难道,她错看了风不语?

见她沉吟,瑞王笑道:“他是捕头,这是他分内之事。”

“抓捕不夜侯归案乃是大功一件,他竟舍得让给你?呵,连藏剑馆的铁面神捕都如此巴结王爷,看来王爷在朝中的势力不可小觑啊。”

“小王来此是为了查抄私铸兵器窝点,将一众逆太子残党就地正法。”瑞王说这话的时候,脸上还带着笑。“至于诛杀不夜侯的功劳,仍旧是风大人的。”

秋月白微微一笑道:“诛杀?看来,今日我要命丧于此了?”

“上天有好生之德。”

“那就请王爷指一条活路,如何?”

“不夜侯也贪生怕死?”

“命只有一条。”说着,秋月白双手平摊在身前,空门暴露在弓箭之下,示意自己愿意和谈。

瑞王一抬手,身边弓箭手收了弓,身后早有带刀的侍卫冲进来,两个人将齐校尉拖出去,剩下的将秋月白团团围住。

刀皆是微微出鞘,秋月白只当没有看见。

瑞王从门口慢慢走过来,路过一具尸体时,笑道:“可惜啊,死人不会开口。”

“所以,活人的价值更大。”秋月白说着,一面留心观察周围。

这些侍卫都身手敏捷,相互之间配合默契。每个人刀柄的方向都微有不同。一旦秋月白有所行动,他们能够在眨眼之间将她进退之路全部封死。

等闲不会用到这样的人,他们受过专门训练,就是为了对付不夜侯这样的江湖人。瑞王的心思的确缜密。

瑞王站在侍卫身后不远的位置,与秋月白四目相对。

“活人之所以价值大,是因为知道该说什么。”

“王爷在我来之前将这里的人毒死,是怕泄了秘密。而今对我留而不杀,是为了让我在圣上面前作证,这地方的确是逆太子余孽的窝点,他们意图给逆太子报仇。”

“聪明。”

“只是,圣上为何要相信一个江湖刺客的话?”

“因为你并非只是一个江湖刺客。”

秋月白闻言,心里一惊,原来她的身份瑞王已经知道。逆太子的女儿出现在私铸兵器的窝点,这件事只听着就是个大案。

拿自己私铸兵器的地方,换她的性命。既能斩草除根又坐实了当年的太子谋逆,瑞王这步棋走得真是好。

她深吸了一口气,将两只手背在身后,看着瑞王笑道:“王爷这话,我倒是不懂了。”

“小王本也不明白,不夜侯一个江湖人为什么屡次三番地跟小王过不去。今日小王才知道,是旧日的冤仇。”瑞王的口吻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慈爱,“没人说过你眉眼间与你父母很像吗?”

秋月白冷笑:“他被当着天下人的面剐了几百刀,早已没人记得他的样子了。”

“你放心,圣上一定记得。”

“如此,最好。”

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,秋月白两手一挥,一盒水粉脱手,同时身形迅速移动。漫天扬起的白色粉末将她白色的身影完全掩盖,那些侍卫一只手掩住口鼻,另一只手刀已然出鞘。

但秋月白早已经不在原地,她的手直取瑞王的咽喉。

正所谓“射人先射马,擒贼先擒王”,秋月白双拳难敌四手,想要全身而退此是上策。只需先出手擒住瑞王,其余那些人投鼠忌器,便也就不足为虑了。

但秋月白没有料到,瑞王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竟也好身手。

她的手被瑞王挡开,两人拳脚来往之间,渐渐有平手的势头。秋月白看向那被粉尘眯了眼睛的侍卫,必须要速战速决。

既然一时擒不住他,那就只好设法让他身处险境,那些人忙于救主,趁乱脱身就是。

打定了注意,秋月白且战且退,将瑞王带到了后殿最里面的门口。再向后退,就是安放棺椁的内室了。

秋月白一把拉住瑞王手臂,转步便要将他推入内室。哪知瑞王心里早有了防备,借着秋月白的力道猛然一个侧身,秋月白收力不及,向前踉跄了一步。瑞王转步绕到她身后,又补了一掌。

秋月白重心不稳,一头栽进了内室之中,沿着台阶滚落在地上。待她站起来时,迎面一把刀直飞下来,迫使她侧身躲开。

时机转瞬即逝,脚下地动山摇,门口吊着巨石的绳子被人砍断,巨石直落下来,光被迅速压扁。眼前一黑,巨石将入口完全封闭,内室中伸手不见五指。

秋月白握住随身短刀,伏在原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