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越瓮狱恩情换机密

话音才落,血刀一下子坐了起来,见了鬼一样盯着门口的洞。墙上那四个字与他说得分毫不差,仿佛是这个人亲手刻上去的一般。

“现在相信了?”

“你想知道什么?”

“哈哈,你终于变聪明了一次。”秋月白低声笑,“我要知道你从金悦赌坊运出去的东西,最终送到了什么地方。”

“你问这个做什么?”

“能不能出去就在你一念之间。别怪我没提醒你,藏剑馆的铁面捕头风不语是个什么样的人,你可是见识过了。掂量掂量自己犯下的事儿,想在他手底下被捞出去,唯一的希望可能就是你比他活得长了。啧,这话也不对,秋后问斩啊,这都已经是年初了。”

这话不用他说,血刀心里也很清楚。如果真的有办法,瑞王早就将他救出去了。毕竟,断了溧水这一条运输线,对于瑞王来说是折了左膀右臂的大损失。

而且,在狱中他只能是待宰羔羊,总有一天会被暗杀。

“你真的有办法出去?”

“不然你以为我费尽心思进来,是因为喜欢这地方?”

原来,她是特地为了那秘密而来?想不到除了官府的人之外,还有人对那件事情感兴趣。

“好,老子也豁出去了,成交。”

血刀话音才落,只听门上的重锁“咔嗒咔嗒”响了几声,门被打开了。门口站着一位姑娘,手里拿着一把钥匙,正笑吟吟地看着他。

“你哪儿来的钥匙?”血刀大吃一惊,瓮狱只有一把钥匙可以打开所有的锁,而这把钥匙一直都带在风不语身上。

能近得了风不语的身,这姑娘确实不简单。

秋月白把钥匙丢在门口,走进来对血刀道:“难道你想坐在这儿听我解释完?”

等她解释完,他们大概也就出不去了。

血刀乖乖闭上嘴,看着她伸手取下头上的簪子,在自己手脚腕的镣铐上拧了几下,锁被打开,镣铐落在地上。

血刀立刻站起来,抬脚就要往门口走,哪知道秋月白居然抢先一步到了门边,重新关了门。

关门立刻落锁,瓮狱又重新变成了有进无出的地方。

“你你你!”

“急什么?又不是出不去了。”

血刀被她白了一眼,眼看着她走到那写着字的墙角旁,簪子尖在分别在那四个字的几处笔画上点了几下,只听“咔嗒”一声,墙与地面相接的地方居然露出一道缝隙。

秋月白用手扒着那缝隙向外一扯,干草下的地面露出一个刚好够一个人通过的井口。

血刀凑上来,看了看井口,又看了看秋月白。

“下去吧。”秋月白用下巴指了一下漆黑的井。

血刀在瓮狱里设想过很多自己出去的办法,可从来没有想过居然会是这一种。

那井口下方连着遍布了整个临源城的排水管道。临源夏季多雨,故而修建之时以青石在地下铺就水道,以便将城内积水引到城外的河流中。

青石管道狭窄,只能爬行。里面都是水,血刀从没有哪一天像现在这么庆幸自己是在水边长大的,水性极好,偶尔累的时候沉下去也能顺着水流飘一会儿,不至于浮不上来。

一个多时辰之后,血刀和秋月白终于从管道里面爬了出来。看看四周,他们大概已经到了城郊。

“这地方暂时安全,我们天亮了再走。”

血刀得了这话,整个人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,一仰头就看见天上。上弦月,周围点缀着星星。他是第一次觉得,这天真是好看。

偏过头看,那救他出来的姑娘就坐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,正在拧裙子上的水。

“喂,我说姑娘。”

“我姓秋。”

“哦,我说秋姑娘,你是什么来头?能从风不语的身上拿到钥匙,又能凭着一支簪子打开瓮狱的镣铐,还能在岔路比树杈都多的管道里走得毫无障碍。普通人能占这三条中的一条已经难得,你居然都做到了。”

“问这个做什么?知道多了容易短命。你既然已经出来了,说点该说的吧。”秋月白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裾,又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,绕着一棵枯树仔细看了半天,抬手将石头扔上去。

血刀跟着抬头看,只见一个黑色包袱从树杈上掉了下来。解开一看,里面是两件干净厚实的斗篷。

秋月白裹了斗篷坐在血刀对面,将另外一件递给他笑道:“天儿怪冷的,凑合一下吧。”

血刀盯着秋月白手里那件暗红碎花的斗篷,脸色由白转红再成了铁青,最终还是耐不住初春风寒,抓过来披在身上。

“不是我不说,只是,你知道也没什么用,反倒会搭上自己的命。”

血刀这是真心话。瑞王现在在朝廷里即便算不上一手遮天,也是风头正劲。据说,极有可能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被圣上册封为太子。这样一个人,又岂是寻常布衣能够对付的?

“好意我领了。”

“唉,好吧,你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。”血刀抓了抓还湿漉漉的头发,又道:“那个,怎么说你也算我血刀的救命恩人,要是以后用得上的,只管来找我。”

“如果,我希望你指证瑞王呢?”

“你怎么就非得跟他过不去呢?活腻了非得去找死?还是说,你跟他有仇?”

“有仇。”

血刀噎住,半晌才吸溜了一下鼻子,压低了声音道:“我从邓白水那儿拿了金银之后,都换成铁矿,然后运……”

“当心。”

血刀只听见秋月白低低地喝了一声,跟着只觉得肩膀一沉,再看秋月白,整个人扑在他身上,愣是拽着他就地滚了一圈。就在血刀还有点蒙的时候,秋月白已经站了起来,挡在血刀前面。

这对血刀来说,可以算得上是平生奇耻大辱,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给救了?现在还让人家姑娘挡在自己前面?这传出去还了得?号称“出刀见血”的溧水血刀居然躲在女人后面?

血刀只觉得血一股脑的涌到脑子上,噌一下站起来,大踏步上前站在秋月白的前面。

再往前仔细那么一看,不由地十分佩服身旁这位姑娘的敏捷。沿着他们一路滚过来的地方,齐刷刷的插着四五支短箭。

“给老子滚出来!”血刀盯着黑漆漆的草丛里,他能感觉到那里面弥漫着一股骇人的杀气。

“只习惯于暗杀的人是不会滚出来的。”

血刀听着这声音不对,忙回头看。微弱月色之下,只见秋月白的披风上一片阴影,正在左肩膀上。比照着两个人的身高,大概就在血刀心窝的高度。

“你怎么样?”

秋月白没有回答,只是低声道:“别动,你听,咱们死不了。”

听?血刀凝神细听,草丛里窸窸窣窣,似乎周围有人在靠近。说不清楚有多少,也说不清楚是什么人。暗影之中,不停地传来刀撕裂皮肉的声音,其余的,什么也没有。

再看秋月白,长舒了一口气,向后两步靠在树干上。直觉告诉血刀,现在被救也不是什么好事儿。

果然,安静了一刻钟之后,有人从远处黑暗里慢慢走过来。周围火把亮起,正好将血刀和秋月白围在中间。

那人影在十步远的地方停住,血刀才看清,居然是风不语,身后还跟着十五个拎着铁钩的捕快。

血刀“呸”了一声,丢掉手里的斗篷,“他妈的,老子一个老江湖,居然让个丫头摆了一道。”

秋月白走过来,忍痛笑道:“我哪里摆了你一道?这不是把你从瓮狱里带出来了?”

“可你又把老子送进去了。”血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。

“就算最后不免要回去,你也已经见了这外面阔别许久的月色,不是吗?”

“你这明明是个歪理,可老子居然觉得十分有道理。”血刀转身与秋月白面对面站着,用下巴指了一下她的肩膀,“多谢你了。”

“客气客气。”秋月白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,“如此说,我现在是不是仍旧能算得上是溧水血刀的救命恩人?”

“算,当然算。”说完,血刀低头凑到秋月白耳边,“那地方我答应了人烂在肚子里再也不提,说出去的话我不能食言。”

“江湖人以信立足,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,我知道。”

“可你救了我的命,既然开口了,我又不能拒绝。我想以你的聪明,我不用直说。”

秋月白低头一笑道:“我该说你这是绕着弯儿夸我?”

“实话实话,被你摆这一道,夸你两句也不为过。”血刀笑了两声,复又低声道,“那地方是一座陵墓。”

陵墓?秋月白记在心里,也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。她很清楚,即便继续追问,血刀也不会再多说一个字。

“多谢。”秋月白勉强对血刀抱拳,“瑞王今日杀你不成,以后你在瓮狱之中也要加倍小心了。”

血刀毫不在乎地挥了一下手道:“我不死在瑞王手里,也要死在风不语那个铁面阎王的手里。”

“如果他留着你指证瑞王,也许可以作为交换条件。”秋月白看着正在朝这边看的风不语,接着道,“溧水上的势力是保不住了,但保你的性命绝对没有问题。”

“你这好心我领了。可惜,他不是个能饶人的主儿。”

“不妨一试。虽然风不语是朝廷的捕头,行事自然与你我这等江湖上的人不一样。但我相信,如果有可能,他并不是一定要杀了你才罢休。”

“你一个刺客,居然信一个捕头?”血刀的表情仿佛听到了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。

秋月白只是一笑而已,“走吧,咱们该回去了。”

两人走过去与风不语相见,才站在他面前,就看见旁边跑来一个小捕快,手里还端着两只碗。

“怎么,风捕头这是等不及要给我们喝断头酒了?”

“两位都身手不凡,我很清楚手下这帮弟兄有几斤几两。所以不得已,请两位将这麻沸散喝了,安心睡一觉。我会让弟兄们好生将两位抬回去。”

“不用了,老子答应不逃就是了。”血刀一摆手,不耐烦地道,“好不容易出来一趟,还想看看外面的天儿呢。”

秋月白轻笑了一声道:“后会有期。”

“有期有期,只要你还活着,老子有机会出去了,请你喝酒。”血刀伸出手,好像本来是打算拍一拍秋月白的肩膀,又眼见着秋月白一脸痛楚,只好作罢,尴尬地挥了挥手,跟着小捕快离开了。

目送血刀离开,秋月白一口气松下来,忍不住呻吟了一声。

风不语忙问道:“怎么样?”

“不碍事,皮外伤。”秋月白把手从肩膀上拿开,对着火光照了照伤口,“箭上无毒。那些人呢?”

“一个活口都没留下,尸体我让人抬回去查验了。”风不语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递给秋月白,“暂且包扎一下吧。”

秋月白接了手帕只觉得有些眼熟,细细一看果然是她素日里带着擦刀的那一个。本是在赤骏县时不留神丢了,想不到是被他捡了去。

风不语脸上红了红,问道:“血刀说了?”

“说了。”秋月白只当没看出手帕是自己的,直接按在伤口上,“虽然没有直说,但八九不离十。”

“是什么地方?”

秋月白只作没听见他问这句话,自顾自地问:“之后你打算如何?瓮狱囚犯走失,可不是小事。”

“抓了一个回去,就是有人想说什么,到底有限。”

秋月白怀疑地看着风不语,“风捕头,我虽不是朝廷里的人,但也知道你在朝廷里树敌颇多,但凡给人逮到了把柄,定会遭人落井下石。”

风不语一笑而已,没有反驳。

“我好人做到底,再送你一个将功折罪的说法。免得你被那一帮国之蠹虫坑害了,没人帮我。”

“愿闻其详。”

“瓮狱号称有进无出,自建成到现在,今儿是头一遭有人从里面逃出来。我想不只是皇帝老儿,就是风捕头你现在心里也极为好奇我是如何做到的吧?”

风不语点头承认。

钥匙能打开牢房门,这是意料之中的。瓮狱唯一的出口设有极为精妙的机关,他去看过,机关既没有被触发也没有被损坏。所以他们是如何出来的,风不语怎么也想不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