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土匪窝密室见天日
风不语凝神细听,虎跃峡的另外一侧传来脚步声,还有马匹在不耐烦地刨地。少说也有五百人,都带着兵器,穿着盔甲。
这让风不语吃惊不少,他后退一步,站在秋月白身后。
不夜侯乃是一介布衣,手下居然有如此精锐的兵马,如果由着她继续这样,对于朝廷而言迟早是个威胁。
以她素来话语间对朝廷的态度,还有“不夜侯”在江湖上一呼百应的名头,一定会比胡一帆更难对付。不若就此除掉她,免了后患。
心里想着,风不语握住剑柄。
她毫无防备之心地站在自己面前,将整个后背暴露给他却毫不在意。她以合作为前提通知自己来查假银票的事,而自己却在背后下杀手,如此行径实在不是他能做得出的。
正犹豫间,秋月白突然转过身,与他面对面站着。
“怎么,风大人想杀我而后快?”
风不语的手烫着一样从剑柄上飞快离开,目光躲开秋月白的直视,没有回答她。
秋月白笑道:“若我是风大人,见一个平头百姓手里有如此势力,也一定会出于对朝廷的责任而杀了他。不过,临死之前,我还有一句遗言要跟风大人说一说。”
“秋姑娘,我……”
“这些人是因为风大人才来此的。”
“什么?”
“驿站一共替我送了两封信,一封是不夜侯给风大人的,另外一封则是风大人给玉陵守军李将军的。”秋月白全不在意风不语刚才想杀她的事,自顾自从风不语身边走过,仍旧背对着他站在楼梯口。
“姑娘以我的名义调了玉陵的守军来剿匪?”风不语恍然明白秋月白的意思。
秋月白一面看着骤然灯火通明的匪寨,一面笑道:“你是堂堂藏剑馆的一把手,我总不好让你空跑一趟。剿灭悍匪的功劳作为报酬,我也不算看低了风大人吧?”
风不语也笑了一声:“礼尚往来,姑娘想要的风某恐怕付不起。”
秋月白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,笑道:“风大人的防人之心还真是重。”
“不夜侯威名在外,风某不敢低估。”
“风大人放心,我只是想让风大人去一个地方。”
“什么地方?”
“胡一帆的密室。”
胡一帆的密室就在胡一帆睡觉的地方,是整个匪寨最靠近虎头山的地方。
吊桥落下的消息还没传到这里,秋月白带着风不语在房梁与树木之间交错跳跃,赶着整个山寨乱成一团之前到了胡一帆的屋子前。
里面亮着灯,胡一帆还没睡觉。
秋月白伏在窗沿下,捅破了窗户纸往里面看。
胡一帆正坐在他那铺着虎皮的白玉椅子上打盹,屋里再没有别人。
“风大人,我现在要偷偷潜进去。胡一帆的身手虽然不能与你相提并论,但也不差。所以,请你在这儿安静地呆着,不要惊动他。”
“秋姑娘,现在你我是一条船上的,这么说可是见外了。”
“捕快与贼向来不两立,我可不会蠢到认为风大人会跟我同流合污。”
秋月白说得平静,既没有埋怨也没有提旁的什么事。但落在风不语耳朵里,总觉得她心里是介意刚才自己要杀她的事。
“既然胡一帆的身手不低,那还是我来吧。”风不语按住秋月白的肩膀,自己一个纵身掠到门口,一把推开门,同时手里剑出鞘。
胡一帆猛然惊醒,一把抓过椅子旁的刀,才要起身迎敌,风不语早已经到了他身前,剑从正面刺出。
“叮”的一声,剑与刀身相抵,风不语移步转身,挥剑斩向胡一帆的头。胡一帆忙举刀去挡,谁知那一剑风不语是虚晃了一招,眼看着胡一帆提刀抬手露出破绽,风不语的剑在手中一转,反手握剑刺向胡一帆肋骨。
剑尖在胡一帆肋骨前一寸停住,胡一帆不敢擅动,只好保持着举刀的姿势。
秋月白走进来,关了门,笑道:“我听说你是藏剑馆这百年来最年轻的馆主,如今一见,果然名不虚传。”
“过奖。”风不语的剑向上一挑,胡一帆的刀脱手飞起,正落在风不语的手上。
风不语右手收剑,左手握住胡一帆的刀,架在胡一帆脖子上。
秋月白走到胡一帆面前,拱手道:“寨主还认识我吧?”
“原来是为了混进来。”
“当然。这天底下哪儿有父亲将掌上明珠丢给土匪不管的道理?”秋月白笑眯眯地看着胡一帆,“你落草为寇也有些年头了,难道不知道这种行径传出去会被江湖人笑话吗?”
“哼,藏剑馆的馆主亲自驾到,想必不是为财。”胡一帆看着风不语,“不知我这小小的虎头山有什么东西,居然能惊动风大人?”
“岂止是风大人?密室里的东西只怕连皇帝老儿都要惊掉下巴。”秋月白凑到胡一帆面前,“胡寨主,干吗这么吃惊?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,既然做了当然就可能被人知道。”
“你想要什么?”
“带我们去密室。”
胡一帆没有回答。
秋月白不紧不慢地从靴筒里拔出短刀,看着胡一帆笑道:“胡寨主,你可要想清楚,风不语碍于身份不好动用私刑,我可不一样。”
“胡某又岂是怕死的人?”
“当然不是,胡寨主如果怕死,也不会答应给人守着那密室了。”秋月白用手摸了摸泛着冷光的刀身,“不过,胡寨主您也应该知道,对于不怕死的人,不夜侯可以有很多种办法。”
“不夜侯?你是不夜侯?”
“衣钵相传,谁规定不夜侯就只能是一个人?”说着,秋月白用短刀挑开胡一帆的衣袖,刀尖沿着他的手筋慢慢游走,“胡寨主,你说如果你这一身的功夫废了,你会落个什么下场?”
“老子是顶天立地的汉子,你个小娘儿三句两句就想吓唬老子,还嫩得很。”
他话音才落,秋月白手上一用力,刀尖没入胡一帆的手腕。血从刀的血槽里汩汩涌出。
远处渐渐传来厮杀声,有人朝着胡一帆的屋子跑来。
秋月白看了风不语一眼,目光沿着胡一帆脖子上的刀最终落在胡一帆的脸上。
“五百玉陵守军在外面,他们现在自顾不暇。”
“虎跃天险,你……”胡一帆的话说到一半猛然停住,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,他意识到了秋月白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。
“大王,吊桥被人放下去,外面的人冲进来了。”小喽啰已经慌了手脚,没命地敲胡一帆的屋门。
“你们逃吧。”胡一帆狠了狠心道。
“啊?”
“聋了是不是?老子说让你们赶紧滚。”
“可是,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啊。”
“难道在这儿等死?”胡一帆破口大骂,“赶紧给老子滚,滚得越远越好,别再回来。”
敲门声忽然停住,外面的人问:“大王,你旁边是不是还有别的人?”
“他妈的,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聪明?”胡一帆气狠狠地道,“有,刀就架在老子脖子上,你敢进来,老子立刻掉脑袋。”
“那我们……”
“赶紧滚!”
外面的人迟迟不走,秋月白冷声道:“现在走我还可以留你一条狗命,否则就留下给你们大王陪葬吧。”
说完,她冷不防拔出刀,胡一帆跟着呻吟了一声。
“大王!”
“滚!”
风不语在一旁见双方对峙,只好开口道:“外面的好汉,你现在不走就是害了你们大王的性命,哪怕你真的给他陪葬了,九泉之下也没脸见他。不如暂且离开,日后如果听说你们大王死了,再来给你们大王报仇雪恨不迟。”
听见这话,秋月白不由得瞪了风不语一眼。
“在下藏剑馆风不语。”
“好,你敢动我们大王,天涯海角我们也会杀了你。”说完,外面的人叫了一声“走”,而后带着外面的人消失在了夜色之中。
“斩草不除根,春风吹又生。”秋月白叹了一声,没有继续说别的。
“这些人能如此,胡寨主平时一定是讲义气的人。”风不语收回刀,立在椅子旁,“私印银票是死罪,胡寨主如果肯配合我们,在下自当全力保你性命。”
胡一帆打量了风不语一番,冷笑道:“藏剑馆的话我信。”说完,就看着秋月白不言语。
秋月白后退一步,摇头道:“你主人和他门下的狗,我一个都不会放过。”
“秋姑娘。”
“胡一帆,告诉我密室在何处,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。”
“死都死了,还在乎怎么死?”
“你!”秋月白用力握了握短刀。
“玉陵的守军很快就会赶到这儿,有人私印银票的事情一旦闹大,会在整个国家引起恐慌。秋姑娘,江湖人自命侠义,定然也不想看着国家大乱吧?”风不语盯着秋月白,手也握住剑柄。
他的动作秋月白看在眼里,“我如果执意要杀了他,你会阻拦?”
“是。”
“既然你执意要如此,好吧。”秋月白将刀插回靴筒,对胡一帆道,“只要你不耍什么花招,我可以饶你性命。”
胡一帆点点头,从椅子上站起来,一把掀开上面覆盖的老虎皮,露出下面白玉的椅子。
他从怀中取出一方印章,蹲下身在椅子底部摸索了一会儿,只听“咔嗒”一声,像是什么机关被启动。
秋月白眉头一皱,上前要拦住胡一帆。风不语见状忙伸手去拉秋月白的手臂,她右手被握住顿时动弹不得。
只见她左手在发髻上一抹,金簪落在手中,对着胡一帆的后颈猛然刺下。一落一起之间,血在半空画了一道直线。
胡一帆闷哼一声,随即向后倒去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里的印章抛出。
玉质印章在青石地面上摔得粉碎,胡一帆平躺在地上,看着秋月白露出嘲讽的笑容,再没了动静。
“秋姑娘,你!”风不语放开秋月白,弯腰探胡一帆的鼻息,“你怎么能出尔反尔?”
秋月白看也不看他,蹲下身在白玉椅子下面摸索。
“如今人死了,钥匙也毁了。”风不语叹气,“秋姑娘,他已经是犯下大罪的人,余生只能在天牢里过,你就饶他一命有何不可呢?”
“风不语,你的话太多了。”秋月白冰冷着声音,手沿着摸到的凹陷处走了一遍,从怀中取出白家兄妹给的印章,按在上面,往左拧了半圈,又往右拧了一圈。
地面轻微地震动,椅子往后退去,地面露出一个洞。
秋月白站起身将印章放在风不语怀中,毫无表情地道:“我给过他机会,是他出尔反尔在先。”
风不语意识到自己是冤枉了秋月白,“抱歉,秋姑娘。”
“过来看。”
风不语依言过去,从洞口往下是一段打磨得光滑的斜坡,漆黑一片,深不见底。洞壁狭窄,只能容一人通过,想要回身也极为困难。又是一路下滑没有着力点,一旦遇到埋伏,后果不堪设想。
“秋姑娘,你在这儿等着,我先下去看看。”
“你就不怕里面有刀枪毒箭等着?”
“无论有什么,现在也已经是定局,你我总要有一个人下去探路。”风不语用温和的口吻回答,“请姑娘稍候片刻。”
“哎,等等。”秋月白一把抓住风不语的手臂,“你死了可就坏了我的大事。”
“什么事?”
“天大的事。”秋月白把风不语拖到一旁,“胡一帆临死的时候触发了机关,你现在下去,立刻就会成刺猬。”
“你好像对这机关很了解。”
“因为我见过图纸。”秋月白用手戳了一下风不语怀中的印章,“我可是不夜侯,救了白家两条人命,只拿了印章岂不是太便宜?”
“这机关是白家造的?”风不语吃了一惊,“如此说来,白家也是因为这个被杀人灭口的?”
“是,也不是。”秋月白笑着摇头,“而且这虎头山上出自白家手笔的可不止这个。”
“哦?还有什么?”
“洞底下的东西。”秋月白指了指漆黑的洞口,抓过放在一旁的虎皮放在斜坡上,然后松开手。
虎皮顺着斜坡滑下去,只听洞中铁与石头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。消停了有一阵子,秋月白才道:“好了,咱们走吧。”
说完,她坐在斜坡上,又道:“还有没有剩下的毒箭暗器我也不知道,风大人,你可想好了?”
风不语盘膝坐在她身后,笑道:“姑娘觉得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?”
“不不不,我只是觉得你大好的前程死了可惜。”
“被人发现我勾结不夜侯,还哪儿来的大好前程?”
“你手上有钥匙,大可以杀了我,尸体丢在洞里,再把洞口封上,出去与李将军汇合,诛杀匪首,剿匪的头功仍旧是你的。这儿发生的事情永远不会有人知道,一点风险也没有。”
风不语在秋月白身后哭笑不得:“姑娘为风某考虑得还真周到。”
“所以,你也考虑一下?”
风不语向前倾身,十分认真地道:“风某如果真的是这样的人,姑娘也不会选我了,不是吗?”
他声音低得近乎耳语,耳畔仿佛能感觉到他的呼吸。秋月白脸上一红,微微低头,看着自己悄然握在手中的短刀。
她要去做的是性命攸关的事,看错人的代价就是丢了性命。所以,决不允许她有一丝一毫的错处,选择同伴之谨慎比选夫婿更甚。
夫婿?说起来,若是父亲至今还在,想必也会看中他,选为驸马吧?不只有父亲,恐怕很多人都会抢着想要招他。
思绪飘得有点远,以至于秋月白回神的时候,风不语探身向前,正在以奇怪的眼神盯着她。
“怎么了?”秋月白吃了一惊。
“没什么。”风不语忍笑坐回秋月白身后,“出神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刀,很危险。”
秋月白低头看着手里的刀,忽然问道:“风不语,你可有家室了?”
“这个时候,你怎么想起问这个?”
“万一一会儿下去你不幸殉职,我也好把你的尸骨送回去。”
“没有,就地埋了吧。”
秋月白抿嘴一笑:“下面都是岩石,想挖坑埋了你不容易,只能把你拖出来。”
“那么,在下也只好尽力不死,免得姑娘浪费力气。”风不语笑着回答,看着秋月白回头对他会心一笑。
两人顺着斜坡一路往下滑。光渐渐消失,只剩下漆黑一片。忽然前方有光,秋月白下意识闭眼,只觉自己被握住左肩,整个人落在风不语的怀里。尚未有反应时,身下一空。
风不语抱着她一脚踏在石壁上,在半空里一个转身后,稳稳地落在地面。
“冒犯了。”风不语放开她,退了一步抱拳道。
秋月白回头看了一眼墙面,上下两个出口,他们恰恰是从上面的出口出来的。那出口离地面有两丈高,若没有风不语在半空里缓冲了一下,不摔死也要断胳膊断腿。
“多谢。”秋月白莞尔一笑,“本该报答你一件大功劳,可惜,我们来晚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