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假银票牵扯真王爷
秋月白与风不语站在山洞之中四下观望。
墙壁上放着几支碗口粗细的蜡烛,将这石洞里面照得灯火通明,里面的物件也都看得是一清二楚。
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长条桌,桌子上依次放着墨、毛刷、石板,还有几摞上好的纸。石板上面铺着尚未来得及带走的半成品,砚台里面还存着墨。
秋月白走上前,拿起桌子上的墨色石板递给风不语道:“这就是虎头山里另外一个出自白匠人手的东西。”
风不语接过来一看,原来是一方模板。用的是上好的雕刻工艺,所有花纹一丝不差。虽然是镜像,但风不语已经看出这是用来印刷银票的模板。
“看来,这就是私造银票的地方了。”风不语放下模板,再拿起桌子上的纸张对着灯光看了看,“真是好手艺。”
“若没有好手艺,白家也不至于差点满门被杀。”秋月白用手指沾了砚台里的墨在指尖揉了揉,“现在追应该还来得及。虽然未必都能罗网,但只要抓到一个,就能知道这些银票的下落了。”
风不语点头,两人才要动身,只听上面洞口传来一阵一声。
“将军,这儿有个洞。”
“那他妈还傻站着干啥,赶紧拿绳子去啊。你们几个,一会儿下去看看,说不定这是虎头山这帮匪徒藏赃物的地方。”
听见这话,风不语和秋月白对视了一眼。
现在假银票流通的事情只有几个人知道,一旦这些人都下来,人多口杂,保不齐谁就出去宣扬这事儿。各地的钱庄一定会遭到老百姓的挤兑,到时候可就要出大乱子了。
“风捕头,你去拦住他们,这儿的人我去追。”
风不语犹豫了一下,没说话。
不夜侯可是朝廷要犯,抓她也是风不语应尽的职责。让秋月白一个人去抓那些逃窜的人,跟放她走也没什么两样。对于风不语而言,这是渎职。
秋月白自然也看出来风不语犹豫,笑道:“好吧,我也不为难风捕头,咱们就在这儿等着玉陵军下来。到时候只要有那么一两个人说走嘴,立刻就会引起骚动。到时候,风捕头你被责罚,可别说我没提醒你。”
风不语仍旧不说话,但他也知道,想让那一帮军汉保密,难度着实不亚于上天。
“哦,对了,还有一个办法能守住这秘密。”秋月白凑到风不语旁边。
“愿闻其详。”
“这天下最能守住秘密的人就是死人啊,以风捕头的武功,别说下来个二三十人,就是下来二三百人也全不在话下,不是吗?”秋月白故意冲着风不语十分肯定地点头,“这个办法最好,风捕头真是聪明。”
风不语道:“谁说我要杀了他们?”
秋月白道:“那你就是成心想跟皇帝老儿过不去,故意要让他天下大乱,皇位坐不安稳?”
“秋姑娘,这事儿开不得玩笑。”
“这怎么是玩笑?反正这么想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。”秋月白用手拎着那半张假银票,在风不语的眼前晃了晃。
“可惜胡一帆被人给杀了,不然倒是可以问问他幕后的人是谁。”风不语特地用话敲打秋月白,毕竟胡一帆是死在她的手里。
秋月白冲着风不语翻了个白眼,道:“风捕头,你也不用拿话试探,真想知道这幕后的人是谁,我可以告诉你。”
“你果然知道。”
从赤骏县的事情开始,风不语就隐隐觉得不夜侯的出现,并非是简单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,她更像是在筹谋什么,下一盘大棋。
“这很简单。你看看周围,单只我们见到的这些银票就富可敌国了。一个人,只要有银子在手,做什么不行?十几年前太子倒了,到现在东宫之位也还是悬而未决,为什么?还不是因为皇帝老儿的诸多儿子里,大多是不成器的,唯一一个精明能干的,也因为当年的事儿,让皇帝老儿心里提防,不肯立为太子。你说,你要是他你不着急?”
“瑞王。”
“不二人选。”秋月白转头往别处看,免得风不语从她脸上看出杀意。
风不语沉吟片刻,将秋月白的话在心里想了想。
能差遣官中的匠人,又能控制刑部复核,还能笼络到军中人士如胡一帆之流,瑞王都做得到。可只凭这个就断定瑞王是幕后黑手,还远远不够。
“风捕头,不妨回去再查查看。”秋月白的目光落在墙角的一处阴影里,“上面的人可是快下来了。”
风不语道:“秋姑娘若追到那些银票的下落,会告知在下吗?”
“当然会,不然风捕头以为我费这么大力气把你牵扯进来,是为了什么?”
“秋姑娘此话何意?”
“风捕头,以不夜侯的手段,想要在小小赤骏县杀一个县官,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,甚至我可以让他们看不出刘正和的死因。但是,我并没有这样做。”
“姑娘为了引我去赤骏县,知道白家的冤屈。”
“更为了借风捕头的手给白家平反。”秋月白朝着角落里走了几步,背对着风不语,“风捕头,我再如何厉害,也终究是私人恩怨,江湖仇杀。如果没有你,白家姐弟要做一辈子逃犯。”
风不语细细品了一下秋月白的话,道:“姑娘莫不是有什么冤屈,想要风某调查?”
“调查我自己就可以了,只是希望风捕头做个见证。”
“见证什么?”
“皇帝老儿当年错了。”秋月白走到角落里,抬手按住墙边的烛台。一阵机关响动之后,墙面朝着两边退开,露出一扇门。
“秋姑娘,既然这话已经开始,何不挑明了说?”
“皇帝老儿一定着落风捕头严查银票下落,回京等着我的消息吧。”说着,秋月白举步要走,又停下道,“我也知道风捕头是个闲不住的人,那不如派人暗中看着瑞王,万一有所收获呢?”
“好,姑娘保重。”
“后会有期,风捕头。”
眼看着秋月白消失在门后,风不语捡了银票的模板揣在怀中,走到洞口,纵身沿着斜坡跃到上方。刚好玉陵军准备妥当打算下去,被风不语撞了个正着。
风不语以此洞中事物是朝廷机密为由,亲自封锁了洞口,又让玉陵军派人看守,不得擅自开启。一切安排停当之后,风不语快马回京,连夜向圣上禀告此事。
果然龙颜大怒,责令风不语带着藏剑馆的人彻查此事,务必要追查到银票的取向,抓住背后的主谋。
半个月过去了,风不语仍没有收到秋月白的消息。只好将过去的卷宗都拿出来好好再看一遍。
秋月白对朝廷的形势十分清楚,这可不是寻常江湖人的心思。而且,她对瑞王的处境了如指掌,明显是特别留意了。再加上秋月白提到瑞王脸上骤然出现的杀意,还有她身上带着冤屈。也许,她也跟白燕一样,家中因瑞王遭了祸事。
可杀人灭门的卷宗浩如烟海,谁知道哪一条的背后是瑞王主使,哪一条又跟秋月白能扯上关系?
但如果再加上牵扯了圣上这一条呢?
风不语从诸多档案里面翻出一本已经泛黄的卷宗,上面写着“逆太子谋反案”。
“头儿,看什么呢,这么认真。”平时负责给风不语端茶倒水、打理来往文书的木林,端着茶走进来。
风不语忙用一旁的公文盖住手中卷宗,应道:“没什么。”
“还说没啥,头儿,你这眉头要是再皱下去,就能夹死苍蝇了。”木林把茶放在风不语旁边,回到自己位于下手的位置上,“最近这几个月多太平,连那个见天儿不消停的不夜侯都没动静了,头儿你还有啥不满意的呢?”
风不语看了木林一眼,道:“你最近话这么多,是活儿干完了?”
“没有没有,这来往公文哪儿有回复完的时候啊。”说着,木林抓起一个文书,才看了两眼,又道,“头儿你跟上面的人说说,这抓盗贼的事儿是归京兆尹府管的,让他们以后别往咱们藏剑馆推。什么叫做咱们的捕头身手好,一抓一个准儿?都靠着咱们,那京兆尹衙门那些人就只养着吃饭啊?”
“什么盗贼?”
“你看。”木林索性就把文书递到风不语面前,“不过这都这个月第六起了,这帮贼是有点太猖狂。”
风不语看完了文书,略微沉吟了一下道:“好,这事儿咱们管了。”
“啊?管了?头儿你没发烧吧?”
“当然没有。”风不语将木林伸过来的手打了下去,“告诉弟兄们,从今天开始,每天在东坊周围巡逻,十二个时辰轮岗,发现可疑的人不要惊动了,顺藤摸瓜。”
“东坊?”木林挠了挠后脑勺,“那边住着的可都是皇亲国戚啊。”
风不语了然地点点头,的确都是皇亲国戚的宅院,而且瑞王府还是其中最大的一座。
“你想想,如果你是贼,你会去偷南边那些百姓去?把人家家里搬空了,也不如在东坊偷一个夜壶值钱。你想想,是不是这个理?”风不语用文书敲了一下木林的脑子,然后把文书丢在他怀里,“赶紧去吧。”
“是是是。”木林接了文书,又笑道,“头儿,你可真有做贼的脑子。”一句话说完,连忙捧着文书出了屋子。
“嘿,你小子会不会说话?”风不语抄起桌子上的文书要扔的时候,人早已经跑没了影儿。
风不语喝了一口茶,翻开逆太子案的卷宗,细细看了起来。
一转眼,人撒出去已经有三四天了,这瑞王府里半点动静也没有。风不语坐在藏剑馆里一只手支着头,一只手敲着桌子。
“头儿,头儿,不好了不好了。”木林一道烟似的跑进来,风不语才一抬头,就看见他扑在桌子上。
“怎么了?”风不语用手抵住木林的脑袋,以免被他一头顶上。
“你快去看看吧,人刚抬进来。”
“抬进来什么人?”
“前两天出去的弟兄,哎呀,我也说不清楚,快走快走。”木林一把抓住风不语的手腕,扯着他一直来到藏剑馆的院子里。
抬回来的尸体就放在地上,看样子已经没救了。风不语蹲下身,在那具尸体上仔细检查了一番,最终目光锁定在他的脖子上。
“这伤口像是被弓弦勒死的。”风不语低语了一句,抬眼向一旁的捕快问道:“是从什么地方抬回来的?”
“北门的官道旁。”
“发现的时候,旁边可还有别人?”
“只有报案的卖柴汉子。问过了,他看见的时候人已经死了,并没有看到凶手是谁。”
“周围还有别的东西吗?”
“有。”捕快回手将一个包裹放在风不语面前的地面上,“他死的时候,手里死死抓着这个包裹。”
风不语将包裹打开看了,发现里面只有一些厚棉衣,还有一件大毛的狐裘,裹着一些碎银子。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东西,从这些根本看不出包裹主人的来历。
“他负责巡逻的是哪一片区域?”
“瑞王府和国舅爷府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风不语站起来,对木林道:“安葬了吧,好好赡养他的家人。”
“是。”木林答应了,又问,“那这包裹怎么办?”
“登记入库作为证物。”风不语一句话未了,只看见门口又一个人冲了进来,手里抓着一只鸽子。
木林忙上前把鸽子腿上的竹筒拿下来,交给风不语。
风不语展开一看,上面写着:溧水,血刀。
想不到连溧水上赫赫有名的霸主都与瑞王府暗中有联系。且不说别的,只这一条就够风不语怀疑瑞王有不法勾当了。
“头儿?”
“还有谁至今音信全无吗?”
“这一片的没有了。”木林看了一眼周围站着的人,欲言又止。
“有消息再报。”风不语放下话转身回了屋子里。
一个去找了溧水的血刀,另外一个带着弓的人不知去向。若虎头山真的是瑞王私印银票的地方,出了事他一定会选择掐断这条银票销赃的路,以免自己被牵扯。
所以,这不知去向的人,会不会与秋月白去的是同一个地方?
“头儿。”木林走进来,回手将门关上。
风不语道:“什么事?”
木林犹豫了一下,道:“头儿,你是不是在查瑞王?”
风不语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,淡声道:“谁告诉你的?”
“我猜的。你平时都不管这些京城抓贼的事儿,这次居然管了,我就觉得不对劲。”木林凑到风不语面前,“这公文上写的是南城坊丢东西最多,可你把人都派到了东坊上去,明面上看是巡逻,可今天这么一看,是监视吧?”
风不语将手中的信折好放回怀里,对木林道:“有些事儿,还是不知道的好。”
“我说头儿,咱们都是生死弟兄,有什么不能知道的?”木林凑过来盯着风不语问道。
风不语顺手抄起桌子上的书敲在木林脑袋上,“听我话就是了,哪儿那么多问题?去给我调集人手,院子里集合。”
“去抓谁啊?”
“血刀。”